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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乔无差]六点四十一

灵感来源:八爷的メランコリーキッチン。说好出jo坑不碰西乔的最后还是动手了而且写了这么长。
正统HE,还是现代paro,没有其他好警示的。

他在梦的边缘徘徊,仿佛躺在水面上,临渊之池,感受着身下的水波纹理而轻晃。像是一片羽毛之于暴雨之后大水洼的孤舟,他的意识来来回回在现实和梦境之中摇摆扭转,一根坏掉的磁针迷茫地乱转,指向错误的地方。
他伸出手臂,却因为流失过多力气而碰地落下。
他躺在昏暗之中,冰冷,身下是自己的如瀑鲜血织成的欢迎毯。风声从不远处响起。这么硬的地方就要成为自己的棺底了吗?他想换一个华丽一点的,至少,舒适一点的。
不能因为死亡逼紧即将丧失表达自己的能力就虐待将死之人的五感。
他大约是个战士吧,本来应该欣悦地,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但此刻他竟毫不坦荡。
望着空中破碎的肥皂泡和不再折射的光线,屋里里越来越黑。你最后还是没有来。这不公平,明明是我先走开的,此刻却想要你赶到,像是擅自跳出鱼缸的金鱼渴求水中的空气,他想着。
风声逼近了。原本就只有一瞬,被他迟缓的头脑拖得很长。他胸膛大开,至少这次给我来个痛快吧。双眼失焦,他蠕动着泛着血沫的嘴。脏兮兮的,再也不能亲吻女孩子的嘴。
嗤。

"……!!"

一双手把他拉起来大力摇醒。那力道让本来沉浸在梦境之中的他立刻强烈地偏头疼起来,比宿醉后的早上还糟糕。
"哦,妈的。"西撒没忍住,骂了句脏话。青春期和不良们混迹小巷留下的习惯。丽萨丽萨要是听到了一定会插着手责备他几个字。
不过这会她不在。
干,这也太亮了。
他才巴开眼睛,整张脸皱成一团,从大亮的光线中猫一样缩起瞳孔在眼皮的缝里看着。
那个乡巴佬居然瞬间扯开两边的窗帘。本来从噩梦里醒来就偏头疼,被光给刺激了一下,他现在觉得自己想吐了。
他捂着脑袋,半天才慢慢把眼睛全睁开,看到那个二十出头生得太高本来应该是挡光的极佳材料的混账,现在站在窗框边上,几乎一点都不影响室内的采光。
一瞬间西撒忘了去想在厨房睡着的他是怎么来到自己的床上,忘了对方一惯睡懒觉就算他把他被子抢走用内裤边弹他的屁股也要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的做派,忘了他昨晚上在厨房等对方等到在那憋憋屈屈的小马扎上睡着,忘了他和他还在交往以及这就是昨天他想要谈谈的主题。忘了他还头疼得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又踩了两脚。
他只想把乔瑟夫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盖在他身上的厚毯子一脚踹下床,然后跳起来和乔瑟夫乔斯达狠狠干一架。不懂人话不通人情笨手笨脚的蠢蛋。

当然,他忍住了。不再是那个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扳手打架的冲动年纪了,早在他遇到乔瑟夫之前就不再是了。绝对是因为现在的他比乔瑟夫成熟懂事又心胸宽大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而不是因为他这个摇摇晃晃的状态乔瑟夫一拐子他就能砸在床上昏迷成山顶那块人面巨石。

西撒光着脚踩在厨房的瓷砖上,向厨房里面望去,冰凉的触感给他刺激得一激灵。
"现在才六点四十一……?你把我搞这么早叫——不对,计时器坏了。"西撒抓着满头金色的乱毛,"JOJO,现在几点了?"
他有点睁不开眼睛。厨房里似乎有股子什么味道,但是他困得不想深究,出了厨房跑去厕所洗脸。
水都被这天气给搞热了。不过扑在他额头上,总归是要凉快一点。
他用毛巾擦脸,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糟透了,西撒齐贝林人生形象的低谷。睡出八个方向飞檐的头发,没一点血色的脸庞,下巴冒出了泛青的胡茬。
他眯着眼睛,把下巴往镜子前面凑。有点假性近视而形成的少数不良习惯之一。
这时候乔瑟夫的声音从厨房响起。隔着厚厚的墙和厨房的抽油烟机声,他听起来闷闷的,"对,现在不是六点四十一。也就六点二十,不到吧!"
……六点二十,不到!?按乔瑟夫的性格来说,估计现在也就六点十分。西撒感觉无名火从胸中腾地升起。他是通宵派对后回来拉自己发疯吗?
本来对昨晚的话题心里还揣着点犹豫的西撒,现在那些复杂的心情连骨灰都不剩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刷牙,出神地回想起昨晚的事,牙膏沫溅到镜子上。
其实昨晚没有什么事。
他只是跟乔瑟夫说晚饭时间里早点回来,打算跟你说点事,在家等你。
虽然说了晚饭时间,可是他没有动炊的心思。他划着推特的界面,直到刷不出新消息,直到手机休眠,他抬起手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两人的笑容一点点变暗,最后剩下熄屏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时间滑到六点多,他的手机快没电了。他看了一眼时间,似乎还早,就把手机拿到卧室去充电。他不喜欢没充好电就把手机拔下来用,某种程度上像是在他垫高的烦躁上垒货箱。这时候把手机拿过去充电应该撞不见刚进门的乔瑟夫。他想一开始在一个对的地方去说。这种话题也不可能在卧室谈,如果是他刚从自己的卧室出来迎上对方,大概也会带来一丝怪异的气氛。
他们平时都用手机看时间,所以只有厨房有个计时器,平时做烘焙或者奶油炖菜时用,也能当钟表来看。他抽了橱柜下的矮马扎出来。乔瑟夫从跳蚤市场漂亮学妹手里接盘的二手货,瞧这崭新程度就知道他"可爱的学妹"也没坐过两次这马扎。娇小的学妹都嫌坐着不舒服,他就更是这样了。两条长腿折叠得能把头搭在上面,坐时间长了都可能因为血液不能流通而一屁股歪倒在地上。自从乔瑟夫把这个马扎拎回来,西撒就让他坐在马扎上给他削皮打下手,物尽其用嘛。他自己是不会坐这个破玩意的。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抽出来这条破玩意,坐在垃圾桶旁边,盯着那个计时器。
六点三十一。手机不在手边时间滚动得更慢,像是不扣锅盖用小火煮水。他啧了一声抖了两下脚,这人怎么磨磨蹭蹭还不回来。明明说好找他有事的。早上上课迟到差点被院长抓,连自己叫他回来都要迟到。在院长面前能耍小聪明,在自己可行不通。他拍了一下两边裤兜,空的。
哦对,他上周答应丝姬Q戒烟。
其实这件事是乔瑟夫跟他说的。
……
算了,反正都要过去了,在这之后就没人管他在屋里抽烟的闲事了。只有乔瑟夫自己一屁股烂账,还那么多事。
他从客厅抽屉最深处费劲地掏出最后一包烟和火机,呲地点着,想了想,打开窗子,又想了想,呸了一口,关上窗子,走进厨房吐出含在嘴里那口烟雾,打开抽油烟机。
最后一次吧。
他抬头看着并不算高的抽油烟机上的照明,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在带着点红的灰烬抖落在厨具上前又抽了一口,隐隐约约地想起乔瑟夫在这里磕过几次脑袋。
他瞥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三十八。
那油烟机安得高度不合适,对他来说;或者说,人不合适。无论是挤进厨房演奏乐器一样灵巧地做点吃的,还是做一对儿。
分手这种事,他觉得,还是对方一进来就轻描淡写又认真地说,这样比较好。

抽油烟机的轰鸣给他的胡思乱想打着八分掩护。
那个奇妙的梦境从他和乔瑟夫交往开始就断断续续侵扰着他。有时候是大片刺目雪地背景下飘扬的鲜艳头巾,有时候是波动着最近流行的炫旎彩色的肥皂泡,有时候是一间大宅。破碎的景象。随后变得越来越连缀,越来越清晰,像是被蛛网粘住的飞蛾抽不开身,他渐渐觉得太真实了,像是快醒不过来了。他怕自己死在这个梦中,再一次地。
真讨厌。
如果有前世,他注定要年轻着死去,他宁可自己安然长眠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海之中,热烈的阳光下,而不是这件阴森破旧的大宅,旁边是用奇怪的暴风亲手粉碎自己的死敌,心里还怀着点灰色的不甘和落空。

手里早已只剩下个烟屁股,他把抽烟的事全权交给了抽油烟机。想到那些梦境,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像是刚放完水出的那口气附带的自然抖动,却没有放水的那种畅快感。他把手里的烟举起来吸了一口,却发现烟头都快灭了,没烫到手算他走运。环视一圈,他把烟头按在水槽边上,然后认认真真拿纸擦干净,连着烟屁股一起包着。走到垃圾桶前,他又瞥了一眼表。
嗯?才六点四十一吗?
不对,秒针不走。大约是没电了。
电池,电池……他走进客厅,蹲下来查看每个抽屉,很快抓了一手浮灰,看起来最近有人逃了打扫卫生的日程。他把从电视柜上悬着的手柄放回主机上,把摇摇欲坠的一打游戏盘推到一边,打开被挡住的角柜。到处都乱七八糟的。上次乔瑟夫好像说要找老相机的内存卡来着,给他连着发了四条信息还带上了恶心的line表情。他告诉他大致位置,没想到就给客厅翻得一团糟。
其实没什么想不到的。只是他最近也懒得管。

都是那些梦搅得。那些飘渺的玩意,他讨厌命运之类的说辞,却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相信。那些东西不是出于偶然,却也不是他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超能力。拜托,又不是CW电视台的深夜档。
只是那些充满了奇怪光色的古宅,以及血的味道还有他自己的尸体,一遍遍在他的梦里出现,频繁得连一句"这只是偶然现象"都成了苍白的心理暗示。
其实每次梦里,他都只是奄奄一息,还没有死透,就被闹钟什么的叫醒。
起先是毫无防备的偶尔出现,后来几乎是每晚造访。他无数次冒着冷汗从床上弹坐起来,从这些噩梦以后他每晚都不会拉紧窗帘。窗外的夜色让他明白他还没有彻底困在那个噩梦之中,躺在异国凄惨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是害怕了,对着那一连串泛着血腥气的噩梦。
他怎么就不能害怕呢?他也是人。在梦里那个他是莫名其妙有什么荣耀血统的高洁的斗士,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个一次次面对死亡和孤独的死亡的恐惧的年轻人。
就算是梦里的那个他,说不定也有一瞬感到恐惧,只是更高的目标和大义包裹吞噬了那些太凡人的真实情感。
可是更让他心底因不安和难言的焦躁而隐隐作痛的是另一种缺憾,像是充满粘液的胸口泛起的气泡涨到他嘴边破裂,鼓鼓地含着的气在口腔里炸开,几乎让他张嘴说出些他自己都信不成的荒唐话。
——那似乎不该是一场孤身一人随后怀抱高洁与荣耀走向终结的死斗。
只是因为你不在。
我一直等着你来,我把最后的一线希望留给你,你却不在。
明明该是两个人并肩的场合。
明明你就在那座大宅门外边。
你最后也没有进来,而我死在了这里,先是被我心中满溢的空虚和孤独埋葬,然后被敌人一同撕扯个粉碎。
到头来,我连那个血色的气泡都不想留给你。
我还在期待什么。
再之后你怎么样,是为我哭,为我死,转身逃,我都看不到的。都失去了意义。
虽说任性的只是我自己。

他把头埋在两膝之间,随后仰起头,唯一一滴汗水顺着喉结艰涩地滚落,他觉得厨房的氧气在减少,进入计时而风力增强的抽油烟机发出的轰鸣声却被细小的耳鸣声掩盖。
我自说自话地开始这段关系。而且,梦境里擅自跑掉的也是我,我到底对你在要求什么……我明白其实是我任性,也正因此,我不安。可我真的有资格为了个荒谬的向你提分手吗?像个敏感脆弱的小姑娘似的——
可我知道原因不只是这样。像是蒙着眼睛走很宽的鳄鱼池上搭的路,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实在不安到迈不开双腿。
从来都是别人期待我,用羡慕和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齐贝林的后代,帅气的学长,大有前途……我却破天荒地发觉自己竟然在悄悄期待着你,甚至连我都不知道期待的内容,不知道这份渴求怎样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而消灭,不知道它何时在我心底盘亘而反客为主,在你不可能知道的情况下,也因而注定落空的盼望。我想要伸手抓住你,然而深知你不可束缚。我退开一些,你看起来也没有想要抓住我。微妙的关系,没有接吻,没有牵手,以试探的哄骗暧昧着开头,以我内心的焦躁不安书写接下来我自找的麻烦。这一切让我心力交瘁。与其做着注定落空的期望,我不暗示,也不指望实现,我只想退出,然后,距离远一点,像两个正常的,朝着不同方向前进的熟人的距离。
这份自找的不安是他心头最大的累赘。

他现在也并不完全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对着在上午大亮的光线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乔瑟夫,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盛着两股流动的光,趁着他刚发现两个人全裸躺在一张床上,脸上变换不定的表情最后停留在难以置信上,把挡在脸上的那撮闹脾气的长毛拼命往脑后捋的时候。抛出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语气却并不算坚定。
"我们,试试吧。"
"……哈?!"乔瑟夫瞪着他好一会,瞠目结舌的缄默阶段过后,他带着困顿揉揉眼睛,只是说,"那么看来,情人节我攒了两个月送给丝姬Q的礼物只能当做人情礼物了啊。浪费。"
西撒自己都没料到会收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更何况如此云淡风轻,可他还非是要装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淡定。
当时怎么说印象已经模糊,唯有对方的回复印象极为深刻。
"这可是你先提的,混蛋,给我好好负起责任啊,为了这些年齐贝林夺走的女孩们(重读)的心,我也不会随便放过你……先斩后奏的流氓,切,对上漂亮小姐姐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乔瑟夫窜下床夸张地捂着腰,捡起团在脚边的牛仔裤,把旁边西撒的T恤一把扔回床上。"嘶——你对我怎么就从来不温柔啊。"

西撒拄着洗手台看着镜子。
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乔瑟夫一手抓着锅铲,乌黑的墨鱼汁滴在锃光瓦亮的炉具上,推开刚才被自己放歪的胡椒罐,拿出盐瓶。盐瓶像是也被这该死的闷热天气搞出汗了一样,圆润光滑的瓶身几乎握不牢。
这道他偷偷准备了一周的菜,现在却像是第一次做般绊脚。上战场都不会让他这么紧张。作为士兵的第一要务是自己存活——是他的话他会这样的。然而这场战争不是赌上他的性命交关或是机密或者荣誉那种飘渺之物,和乔瑟夫一向夸张风格的个人主义相反,这场战争是为了不独活。瞬间那些碎片像是被滚雷照亮的鬼宅,原本压在心底的画面一下串联浮现。
破碎的石板,血色的气泡,那些怎么都好。
回荡在他惶恐心头的带着颤音的呼喊,得不到回应。只有落不到底的石块才会让深渊边上的人听不到任何声音。噩梦终会醒来并在意识之海的角落消融,而失去的恐惧感不能轻松挥之而去,这份情绪像是冲刷岸边巨石的潮汐,将他心里马其顿防线样的自我防卫的底线侵蚀得越发脆弱。他的手被恐怕失去的幽灵攥住抖了几下,雪白的盐巴从瓶口的空洞飘洒着纷纷落在乌黑的酱汁上,随后在蒸腾起浅灰的热气中一点点地消融,从表面粘稠的面条上一点点蹭进缝隙之间,几乎无迹可寻。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撒胡椒粉前就已经加过一次盐。

今早凌晨四点五十八分,在绕到远处踩亮五次走廊的灯后,乔瑟夫终于从包的最底下掏出钥匙,可那把该死的钥匙就是不肯乖乖插进钥匙孔去。
微微发抖的右手垂下,他抱膝蹲坐在门口。
如果西撒离开了他,要像是梦里那样消失不见呢?迎着太阳忽地飞走的白鸽,落在流水中的初雪。他不能真的承受这些。
右拳握紧,钥匙在他指间烙下凹凸不平的走向。他不介意做个深渊边搬起石头扔的傻瓜。如果得不到回应,他就亲自跳下去试试深浅。如果接住的雪在手心融化,就把手插进冰水里半小时再来。面对西撒齐贝林,他的聪明和预测总会失灵百分之九十。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罕见的坦诚和知笨拙而为之的勇气。
他可以在这场无声上战争里输掉他自己,他唯独不能忍受失去西撒的可能性。他不因分析成功率而进退,他要尝试。
毕竟那些轻浮的所谓骄傲尊严,根本抵不过天平上梦里西撒一条发带的重量。

铲子来回翻搅着面条,生疏的动作让铲子发出和锅底搏斗的打击声。看看时间——哦见鬼的钟坏了,估计西撒也要收拾差不多了,他三下两下把面装盘,撒上罗勒叶碎,然后用铲子推出一个形状。真糟,面勉强出了形状,可是黑色的汁液还留在盘子上的原位。可是现在倒掉的话,他唯独只有认输这一条路可以走。不,他绝不会放开尝试的手。
把平底锅收进水池,他走向浴室。

"你居然会做饭?!我可不敢吃。叫救护车的钱可能你还要拿我的卡垫。"西撒把沾着两根金发的毛巾用力扔回身后的衣服篮。
"少啰嗦你爱吃不吃!"乔瑟夫说着,还是用力把他推到餐桌前,那里已经摆好了餐盘和叉子,连餐凳都是拉开的。不过只有一盘而已。
西撒低头,立刻陷入长期僵直。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喜欢记录生活或者热爱吐槽的女孩子们绝对不想拿出手机po到INS上的杰作。
这才是噩梦的现实写照吧。那团黑漆漆的玩意,还在往下滴着黑色的汁水,跟手欠戳破了什么来自地狱的植物枝条而淌下的毒液似的。
……
还没等西撒说出什么讥讽的话,乔瑟夫自己拉开正对面餐凳坐下,椅子发出不高兴的抗议。
"这叫尼禄面,不是要毒死你,快点坐下吧意大利原装进口的Snow White。"

西撒叹了口气。他把自己叫醒得这么早就是为了给他展示英国人厨艺到底有多么令人发指吗?!他拿起右手边的钢叉,把面条机械地送进嘴里。起初被推到餐桌前的清晨例行迟滞以及看到这盘噩梦的震撼淡去,昨晚像计时器一样停顿在六点四十一的话题回到他的心头。再过一下,至少等这盘诡谲的早餐让他突破忍耐槽为止——
草。
这味道。
实在太咸了。
他已经不想忍了。不过只是关于这意面的意味。
一定是丽萨丽萨教给他的教养比较牢固,还没有随着这盘糟糕的意大利面一起被他吞下肚的缘故。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过于颜艺的面目表情,强忍着把那些东西直接咽进去,他的味蕾没做过值得此般酷刑的恶事,所以还是把这玩意交给胃酸做最后的审判吧。
"你是想要让我一次性过多摄入盐分来杀死我吗?!"语调从平淡到高亢,糟糕睡眠带来的头痛捶打着他半个脑袋。
"……对,我早早准备食材做这个就是为了咸死你。"乔瑟夫绿色的双眼颤动了一下,随后沉下来了,那个讽刺无所谓而带着紧张感的笑容一下让西撒安静下来。他注意到乔瑟夫平时耍弄纸牌钢球的双手如今绞在一块,在桌垫的映衬下才能看穿得微微颤抖着。
他是在焦虑什么?他已经知道这顿饭很失败了,而且我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他不适合烹饪,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无所谓的事吧。西撒想着,还是再次叉起煮得过烂的面条。
实在是太咸了。像是用海水煮的。

他恍惚间想起年少时眺望过靴子沿岸的地中海。在火球一样的太阳下泛起宝石般的光泽,捧起来是无色,尝起来则又咸又苦。冬天西风带的咆哮也让航行不便,而就是给人一种安心感。
乔瑟夫还偏着头盯着垃圾桶,似乎根本不想看他的表情,而余光忍不住冰面打滑似的往他脸上溜。
笨拙。乔瑟夫平时机灵得很,连眼睛最狠辣的教授的课都能长期缺席而混过去,可是在他面前总是有点笨拙。面条适宜的温度和舌尖上颚交织,从噩梦开始——也就基本是和乔瑟夫约定试试看之后,他几乎就没有吃过家作的早餐。糟糕的早上把自己从日渐深陷的泥潭里拔出就消耗他九成的精力了。口感很糟糕,但是这种温暖像是傍晚吹来的风,轻轻拨开湖面阴翳的晨雾。那些不安定像是被盐巴杀死蛞蝓一样,被实在太咸了的意大利面给击溃了。噩梦像是夏天屋顶上的雪人,顷刻见在热到扭曲的空气里化为乌有。
那是唯独对着他不善言辞的乔瑟夫想要通过这盘东西告诉他的,心怀相似的忐忑不安却不肯放手的坚定。
他大口吃着,煮的过软的面条连着贴着锅面而没有好好泡在开水里煮沸的干硬尸骸顺着食道滑进胃袋。
这盘黑糊糊的怪东西,好像只有英国来的奇怪乡巴佬才肯下咽的玩意,像是一只冲他伸过来的手。
戴着脏兮兮的指套,从眼前模糊的黑暗中伸来,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叫什么走失的小猫小狗,那个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却像是确定他就在这,这个笨蛋明明是夜盲,用着什么奇妙的雷达在一片混沌之中确定他就在此地,在他躺倒的盛开着孤独和死亡的废墟之中,跨越了所有可能的障碍,从生死划隔的国境,从梦境和现实的迷雾之中伸出一只打破规矩的手。
像是坠落深渊之际抛过来的一根藤条。那些难看的生命线一样的存在,把他的噩梦如碗中蛋液一样搅成漂浮的飞沫,再缠住他的手臂。
真是的,本来都已做好觉悟要代你死去。
满嘴讨厌麻烦的滑头却总是在多管他的闲事。

叉起一坨粘在一起的面条,他想,一定是因为这面实在太难吃了,放了太多太多的盐,咸得发苦,他才会感觉鼻子发酸,嘴角也绷不住,为了不露出难看的表情伤那家伙的偶尔也很脆弱的感情,只好把脸埋在面盘上方,盯着半空的盘子里奇怪的黑汁。
乔瑟夫偷偷瞄着西撒,发出气哼哼的声音。
"白痴西撒。恶劣。最低。"他小声地说着。

西撒深呼吸了几下。
他第一次真正觉得,那个如影随形的噩梦像是被狂风一下吹走,再也不缠着他了。
因为他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

他被墨鱼汁染黑的手推过一杯红酒。高脚杯。哼,白痴这次没选错杯子,还算记住了点礼仪。
他想着,慢慢放下叉子,擦了擦嘴。昨晚未开始的话题已经成了医疗废物,扔进了垃圾桶。乔瑟夫依然偏着头没看他,那双绿眼睛透过玻璃杯边缘的纹路,亮得惊人。他动了动头,举起酒杯透过扭曲的光线观察对方。移动着在玻璃的曲面上折射出的那双绿眼睛,像是变软烧化了流淌起来的翡翠。他看到那对翡翠样的眼睛也在悄悄研究着他。
本来就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就像此刻两个人都透过这个玻璃杯的折射在扭曲的图景中观察着对方一样,而他居然觉得迟钝的那个是乔瑟夫。
他仰头灌下这杯红酒,像是乔瑟夫最喜欢的牛饮法,连同那些没说出口的蠢话也一并吞下肚里,并感到了对方终于因惊讶而终于转过来瞪着他的视线。
就算坏掉的钟表,每天也有两次走对的时候。正是此刻。
他们谁也没有看表,在缄默中时间的刻度翻下一张分钟的牌,此刻刚好是六点四十一。
【Fin.】

后来的事:
"喂,JOJO……"
"闭嘴,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想听,啊啊好困,真是的,我怎么这么早起来啊哈哈哈一定因为我定错了闹钟。"乔瑟夫收走餐盘,心虚地捏着鼻梁开着玩笑,却带着藏不干净的难看脸色地转向一边。
"……你真的不听吗?不,我一定要说。"西撒把杯子里剩下一半的红酒倾斜着对着乔瑟夫,"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正式告白过呢。"
"?!"接过红酒的乔瑟夫差点把酒泼出去。
"当然要我先告白了笨蛋。"西撒捉住乔瑟夫的手腕,把他拉近,他凑在乔瑟夫的嘴边,"就像你说的,"他轻声模仿当时乔瑟夫的语气,"既然是你对我说的,那么就给我好好负起责任来啊白痴。"
乔瑟夫的舌尖慢慢和西撒的分开,他抓起餐巾狼狈地擦擦嘴角的墨鱼汁,随后把着西撒的后颈,两人的身子像是跨越障碍一样在桌子上方缠在一起,陷入深吻。
他自己的噩梦,终于也在此刻彻底结束了。

再之后,他们把停了的计时器送到附近的修表的老大爷的铺位上,再之后他们忘记了这件事。
因为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时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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